他眉间成河，想嘶吼，却无力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后漫无目的走在锦城的街，蛇形一般，绕过每一条，脑海里只有一个念是清晰的，他不想回家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走，就太远了。

        *

        很大一分自己的观念也深固着，也觉得自己应该这样。

        大门上那把锁，冰凉，五金店最便宜的那种，生了些铜锈，林朽开锁的手法并不熟练，锁芯涩涩地，拧不动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开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睛睁不开了，满屋酒气，多闻一都多醉一分，得靠手撑着，不然栽去，十有八九就起不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没良心。

        唯独唯独，没有提到林百万。

        公婆见第一胎是个女孩，就要丢了，林百万不说话，他爹妈活一天，他就一天没有话语权。她只能哭天喊地地求，才求得北京的一个妹收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在网吧门分开，周自良拍他肩膀说节哀，林朽笑着挥挥手，谢过回见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依稀听到孙芳芳讲起以前的事，以前她也讲，凡事三分，说自己十二岁会开拖拉机，第一次上路就一个人开了二百里地去收地。自己河里抓鱼一个猛能抓三五条，被村里邋遢男的们调侃又是怎么以一敌十掏了他们命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朽醒的时候，孙芳芳规规矩矩躺在炕上，十指交叉扣在小腹上。里面是漂亮的衣服，林朽买的，外面是寿衣，林百万确诊的时候，她两套一起买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有人问过她的委屈。

喝得整个人昏脑涨，照理说，孙芳芳应该让他去睡觉，别耽误明天上课。今天一杯接一杯给他倒满，似乎是故意想麻木他，他的意识仅剩耳朵。

        孙芳芳，享年72岁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说她自己为什么总是，因为她上学的时候，成绩特别好，那个时候只要读书就有路，可她爸妈不让她读，早早给她嫁了，也没得选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不想回家才遇到千禧，可千禧让他回家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说，送林素研走的时候，也是她刚嫁给林百万的第一年，她对这个家没什么概念，唯一里里外外渗透给她的，就是穷。

        穷乡僻壤的破地方，连展灯都没有，冷风呼呼灌袖，林朽最后一拳锤在门上，锁跟着撞击，一两冗杂着风声簌响。

        约摸到凌晨，林朽手机屏幕闪了一，整报时。他直磕，孙芳芳还在说，她好像不醉，提到很多很多人，近到前后院的邻居，说他欠家里多少礼金，可得要回来，远到林朽本不认识的人，说谁在她困难时拉了一把，她记得人家的好。

        门里杳无回音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朽醉的不省人事，笑笑，手胡乱摆摆，嘴上说着，“还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两个老人的去世给他留了一套待拆迁房，和十五万现金。他这时候才知，孙芳芳的算盘，是从林百万去世的那一刻就开始打算的，因为她以前说过，村里有一对老人前后脚不差一星期死的，后走的那个就一切从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再后来，林朽的爸爸带着老婆外打工，孙芳芳全力支持，家底掏空给他们拿上两万块钱，让他们走远一。

        真真假假就不重要了，这些话后往往都会跟上一句，要不是嫁给林百万，现在指定怎么怎么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依旧拧不动，重复试了不十次，手冷得直打颤。

        后事的办林朽有经验了，办席，土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朽哭不来，神经线时刻绷着，两天两夜没睡，待所有都结束，他去了趟网吧，跟于游说明况，辞了这份也许早就该辞的工作，周自良知消息后一直跟在他后，里里外外忙活着，没说什么安的话，只是闷活。

        或好或坏，只字未提。

        她问林朽，“跟着俩老不死得长大，好是不好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可她今天说起的，全是林朽没听过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后来她又说十五岁会开拖拉机，又说自己以一敌百，拿菜刀追人跑了两百里地。

        土房，土炕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说，“困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吃了十几片孢，送自己离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们同班的女生笨的不行，后来只要接着念书了，都有工作分，一个比一个过得好。所以她总抱怨，所有的罪啊，都让林百万扛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说，“这一个月边没人打呼噜，睡得不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然后林朽就不听了，跟她怼上几句，不而散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从只要门必扎四辫的黄花姑娘，变成不修边幅的农村妇女，也就是一纸婚书的事。

        孙芳芳说，没事，换是她，若是见了外面的好，也绝不回来。反倒是谢，谢他们狼心狗肺不养儿，把林朽留来陪俩老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孙芳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手冻得不行，僵直着，他揣回兜里了，对着锁芯哈气，再开。

        就抵在门上，拳闷闷锤砸，一，两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两斤的樱桃酒见了底，孙芳芳倒最后几滴。